我們失去了甚麼？

（一部電影帶出的寓言）


所有的天才作品， 都是很容易記得的。而這一套電影也有這種能力， 你看一次， 就不會忘記。這片子我大約十年前看過， 就一直留在腦裡了。儘管有些細節已經忘記， 但大節是記得很清楚的。

或者是因為電影帶出了一個問題， 而問題會一直沉在你的心底， 到了適當的時間， 就浮上來， 讓你再多想一會。而這電影的導演也有這種耐力， 他一直不肯告訴公眾， 到底答案是甚麼。

就是這樣， 影片的問題一直在我的心中十年，最近才忽然自覺想通了。

好像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那箱子裡藏著的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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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發生在前蘇聯。

有兄弟二人， 一向跟隨著母親生活。

弟弟膽子比較小。有一次， 跟小朋友爬上高台。人人都一躍而下。因為， 下面是水， 不會摔傷。弟弟不敢跳， 被人笑也不敢跳。就呆在那高台上面， 要等到晚上， 媽媽回來才把他接走了。

或者就是這件事， 使他有了心理背景。他總是想要証明， 自己不是膽小的。又或者， 正正是這種心理， 使他的想念走進了循環。人不是為了証明自己的勇氣而活著的。如果只有這種心念， 就會忽略了很多其他東西。

有一天， 兩兄弟回家的時候， 媽媽告訴他們， 爸爸回來了。他們全都呆了。因為，他們是從未曾見過爸爸的， 一向都只是跟隨媽媽生活， 從未有爸爸的印象。

兄弟兩人走進裡屋， 都想看看這一個爸爸。但爸爸卻是一回來就躺倒睡著了。兄弟倆從他躺著的腳跟位置看去，只能僅僅看到他的臉。

這一個遠方回來的爸爸， 好像是有點錢的。有厚厚的錢包， 有手錶， 還有一輛車。那時的蘇聯， 有權有勢的人， 才有車的。

但同時， 這爸爸又十分嚴厲。一有不對， 就打罵。



有一天， 爸爸提議，帶兩兄弟去野營遠足。三個人， 乘坐爸爸的私家車出發。路過一間高尚餐廳， 進去吃點東西。爸爸去了打電話， 把錢包交給哥哥結賬。結賬出來， 爸爸的電話還未打完，卻遇見一個不良少年。不良少年欺負兩兄弟， 把錢包搶了。

爸爸出來發現錢包被搶， 就立刻去追。很快， 就追到了， 拿回錢包， 還把那少年押著回來。爸爸或者想訓練他們一點膽子， 就叫哥哥打那不良少年。但哥哥卻是無論怎樣， 也不動手。不知是不是沒有勇氣。

路上， 哥哥不知是甚麼原因， 惹怒了爸爸， 爸爸就叫他下車， 自己卻開車走了。車子走了不久， 天開始下雨。哥哥淋著雨水，在路旁坐了好一會， 爸爸才把車子開回來接他。

怨氣和仇恨， 很快積聚。哥哥倒沒有甚麼， 弟弟卻是非常反感。本來是興高采烈的遠足， 卻是未曾到達，已經充滿敵意。


車子終於開到來一處水邊。爸爸找來一隻艇， 三人上了艇，划了許久， 來到一個廢棄的荒島。

島上甚麼都沒有， 只有一間廢棄的小屋， 還有就是一個高高的鐵架。不知是瞭望台還是甚麼的， 使人想起， 這高架就像弟弟不敢跳水的那高架一樣。這高架立在荒島的正中， 使人心上興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三個人都非常高興。兄弟二人嚷著要去釣魚， 爸爸也允許了。還專門交給哥哥一隻手錶， 叫他務必要一個小時之後回來。

二人離去之後， 爸爸就開始獨自工作了。他在荒廢小屋裡的地上挖掘。他挖了一個愈來愈深的洞。好像是要挖出甚麼那樣。而在島的另外一邊， 兩兄弟卻是玩得興高采烈。到夠鐘的時候， 哥哥說要回去了， 但弟弟卻堅持不肯。哥哥說， 再不走， 爸爸會生氣的。但弟弟只藐嘴說， 「管他！」

終於， 在島另端的爸爸挖到他的東西了。那是一隻很老舊的鐵皮小箱子。但見他十分小心地把箱子捧了出來。但兄弟二人還沒有回來。他只好獨自一人， 把箱子拿到船上。船的中央有一個小倉， 大約是用來儲放漁獲的。他把箱子放進去， 還把蓋子蓋上了。這蓋子是值得一提的。因為， 後來， 他的屍體就是壓在蓋子上的。

其實這片子也是很好的創作教材。因為， 這是很經典的懸念設計。這樣一來， 觀眾就再不會忘記這箱子了， 會渴望知道這箱子裡面是甚麼。觀眾期待， 劇情發展下去， 會披露箱子裡面的內容。

終於， 兩兄弟玩厭回來了。說是只去一小時， 卻去了一整天。盛怒的爸爸， 開始責打哥哥。而憤怒的卻是弟弟。弟弟質問；「為甚麼幹的是我， 你卻要打哥哥不打我？」爸爸回答：「因為他大些， 有理智， 要負責任！」但弟弟不接受這解釋。他回轉身， 在露營包裡找出來一把尖刀， 指嚇爸爸。那爸爸是三四十歲的精壯漢子， 那怕這幾歲大的孩子刀呢。對峙片刻之後， 孩子也自知不妥， 摔下刀子， 轉身就跑。

孩子一直朝著高鐵架跑， 等到爸爸追及的時候， 他已經爬到頂了。爸爸也一直跟著爬上去。那架子的頂部是一個密閉的鐵籠子， 孩子上到去， 就把自己反鎖在裡面了。那爸爸只有從鐵籠子的外面攀上去。或者他以為， 以自己的體力， 可以很快制服孩子， 避過一場凶險的。

但他沒有料到， 那鐵架子日久鏽蝕， 他一手攀去其中一根橫枝， 橫枝鬆脫， 他便倒後直跌下去。

剛才的所有嘈吵和爭鬧， 立刻變為死寂無聲。因為， 噗的一下他摔在地上， 死了。直直的躺在四五十米下的乾土地上。再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也不會動了。

這一場戲， 大約以後會變成經典的。噪鬧變為死寂， 思維被迫轉角， 戲中人被迫重新思索， 觀眾也被迫重新思索。切莫以為這是簡單的電影技法。其實不是的。因為轉變的不只是聲音和事件， 而是思維的全角度。

荒島上， 就只餘下這兩個孩子和一條死屍。

有一種想法以為， 這影片就是象徵前蘇聯的高壓政策， 而高壓會產生意料不及的後果。但這是未必對的。因為， 影片的主線不是父子之間的對立或者仇恨， 而是那隻箱子。那隻兩個孩子都根本不知道的箱子。那箱子， 此刻仍躺在船上的魚獲箱裡， 孩子們並不知道。

孩子們千辛萬苦， 把屍體拖上了船。那船是很小的， 直挺挺的屍體只能擱在船的正中。而屍體的背部， 剛好就壓著那漁獲箱的蓋子。

兩個孩子開始划船回去， 而天也黑了， 還有雷雨和風浪。那船不斷的兩邊幌， 屍體那不斷的兩邊幌動， 好像會隨時活過來那樣， 是十分嚇人的。

很久， 船才靠岸了。兩兄弟喘了一口氣上岸。他們也再沒有氣力拖船了， 便只任由那船鬆鬆的擱在灘上。

料不到， 一個湧浪打上來， 船便浮開去了。

兩兄弟大喊， 爸爸！爸爸！大約這是他們第一次肯叫他爸爸的。但他們的爸爸， 已經隨著船飄走， 而且愈來愈遠， 無法追了。更糟的是， 那船開始進水， 不久就漸漸的沉沒了。

影片就是在此處結朿的。電影院裡的燈光亮起， 觀眾魚貫離場， 大約都是有點不滿足的。因為， 影片並未有交待， 箱子裡面藏著的是甚麼。而喜歡思索的觀眾， 大約也能夠知道，這部影片其實是一個寓言。

問題只是， 這寓言的寓意何在。

而這寓言也是非常簡單的：

有一種似乎是很重要， 而且很寶貴的東西失去了。那東西是在一種噪鬧甚至仇恨的氣氛中失去的。而且，人們也完全不知道， 這一件可能是屬於自己的寶物， 已經失去。

有點好像一句中國成語：如入寶山空手回。

但一個人如果要走入寶山， 自己是知道那是寶山的。但這裡的寓意是：你根本不知道， 你自己就是在寶山之中。遍地都是金銀珠寶， 但你完全看不見。

到底那箱子裡的寶貝是甚麼呢？？

所以說， 那導演其實是很聰明的。因為， 他自始至終不肯說明， 這寓言的寓意是甚麼。而且， 大約他的聰明也是被迫出來的。因為， 如果他說了， 不但沒有人相信， 這影片的震撼力也會減弱。

問題是， 如果有人猜中了， 他應不應該把答案說出來？

這是李察暫時想到的問題。很想繼續寫下去的， 但是， 文章已經太長了。還是留待下一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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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78 我們失去了甚麼 2013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