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有何遺憾？
(問到底 No。7001 2008 0414 Monday)
*周一人物*
有的名詞太熟悉，往往使人忽略了其中的特殊
意義。例如「遺憾」一詞，就是說：某種哀傷，是這
樣的重大，連死亡也不能帶走。
宋神宗的遺憾，是跟若干中國皇帝的遺憾，完全
一樣的：都是有某種理想，某種策劃，但因為生命短
促，後繼無人，而付諸流水。
三國時代的孫權，他的遺憾比起宋神宗，就是太
渺小了。孫權因為幾個兒子爭權，十分不滿，因此親
自起兵，把爭權奪利的兒子殺光了，只餘下一位幾歲
大的幼子。但這時候，孫權也老了，不久人世了。被
迫把國家命運，交給幼子，其實，即是交給了深宮中
的一群無知婦女手中。就讓這樣的一群無知者掌握權
力，對付像曹操、司馬懿，這樣的奸雄。但孫權也無
能為力了。這就是「遺憾」。
而「遺憾」是儒家政治的必然產品。儒家的問題，
不是「血統」，而是「人治」。人存政舉，人亡政息，
無法妥善安排權力，無數賢智之士辛苦經營的大局，
隨時會因為一個人的離世，全盤傾瀉。
宋神宗（趙頊）的努力，跟孫權相比，規模大得
多。宋神宗得王安石之助，推行新法，改革國家。但
是，王安石的學術背景，仍是儒家思維。這使他們無
法預料，幾年後就必定會發生的事情。這好比一列開
往懸崖的列車，任何人要想有甚麼作為，就必須要在
那列車摔下懸崖之前做妥。
神宗就是無法在摔下去之前做妥他想做的事。他
一生都想改革政治。但是，他死後，繼位的是十歲大
的幼子哲宗（趙煦）。兒童皇帝即位，換言之，即是
另一位無知婦人即位，那是高太后，是神宗之母。
而這方面，反對新政的舊黨，眼光長遠得多。他
們早已從後門上車，早已得到高太后的歡心。所以，
神宗一死，高太后立即召司馬光回朝，所有王安石的
新政，一律廢除。
儒家的思維方式，有某種催眠作用，使人忘記了：
國家大局是在奔向懸崖的車軌中前進的。
這就是「遺憾」。梁啟超說，他每次閱讀宋史，
都不由得悲哀大慟。他用了一個更加準確的「慟」字。
那是遠遠超乎「遺憾」之上的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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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貼出日期： 2008.4. 13 香港時間： 5: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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