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堅持些甚麼？

他在堅持些甚麼？
(問到底 No。6995 2008 0408 Tuesday)


李察想起的，是一九六八年東京奧運會上發生的
一件事。這電影，李察只看了一次，但其中的片段，
終生都記得。或者，一九六八年這日子是錯的，東京
這地點，也可能是錯的。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
察回憶中的那一位運動員，他的堅持，卻絕對沒有錯。
所以，四十年後，李察仍然記得非常深刻。


他是一個非洲國家的選手。他的國家很窮，總共只
能派出他一個人。他就代表他的國家，和世界其他所
有的健兒，競逐一個金牌。他參加的是馬拉松長跑。
或者，他也從未受過甚麼正規的訓練，他只是一個喜
歡跑步的鄉下人。連運動鞋也沒有的，只能赤足去跑。
所以，出賽不許久，他便受傷了。傷了甚麼？傷在何
處？那是看不見的。只能看見的是，當所有人都跑完
了，太陽早己下山了，天己全黑了，他仍在跑。


鏡頭也許是裝在一部攝影車上的，車在前面，他
就跟著車跑。而他的後面，另有許多部車跟著。還有
電單車。那些剌目的車頭燈，就非常緩慢的跟在他
後面。 這一種炫目的背光畫面，背景是燈，而前面
只有一條瘦削的黑影，相信，己經進入永恆了。但事
實上，那後面的多半只是一輛救護車。一待他倒下，
那一批救護人員便會一擁上前的。其實他那裡是在跑
了，他只是在拐。一拐一拐。或者，地上還會找到一點
點的血。


他可能回答我們的。他在堅持甚麼？他一定有一個
非常明晰的答案。


當他進場的時候，李察還記得，那是一小段烏黑的
斜坡路。其實，那裡不應該是這樣黑的。只不過是晚
間攝影的反差，造成這樣的效果。因為，場裡面是燈
火通明的，是照耀如同白畫的。而李察始終不能明白，
裡面的觀眾，怎麼可能從早上等到晚上，專門等候這
最後的一位選手，從四十二里路的一個大圈子跑回來。
這樣的「進場式」，有甚麼好看？又或者，當時，場
上是有其他賽事的。所以，滿場的觀眾，仍留在那裡
等他進場。終於，他就從那烏黑的斜坡，拐進這
光燦燦的希臘運動場了。全場觀眾，全體起立歡呼。
這一種聲音，肯定是可以寫進歷史裡去的。


雖然，我們的問題，仍然存在：他在堅持甚麼？


或者，這裡仍然要帶開一點小問題。「堅持」和
「堅持甚麼」，是不同的。換句話說，「堅持」和
所堅持的內容，是兩回事。運動員所堅持的是要跑
到終點，但問題是：為甚麼他要堅持？為甚麼他沒有
像其他運動員那樣，半途退出？


你亦可以拿同样的問題去問貝多芬，「你聽都聴不
到了，還堅持甚麼？」還可以問司馬遷，「你連陰莖都
被人割去了，還堅持甚麼？」更可以問莫扎特，「你的
呼吸也都快完了，還寫甚麼？」而可以回答的人，地
球上古往今來的被訪者，一定還有很多的。例如，我們
的卞和，他不單只是扭傷了足踝，而是兩條腿都被人砍
去了。你也可以去問問他：「卞和呀，卞和，你到底堅
持甚麼？」他捧著那塊璞石，在楚國王宫前的鳴咽悲泣之
聲，是跟那運動場上的歡呼聲，可以比較的。


到底，他們在堅持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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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貼出日期： 2008.4.7 香港時間： 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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