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文化大問題，從那裡解決？

抗爭的目的，是希望解決問題。就好像一個醫生醫治病人那樣。只是，現在需要醫治的是社會。問題是怎樣醫呢？當然，疾病也有大小，輕重緩急。跌斷骨，當然是要立刻駁上。但是，如果是另外的更複雜的病疾，就要深入探究原因了。是甚麼原因，導致種種使人痛心的現象出現呢？其中一條藥方是政治。不民主，暴政，都是明顯的政治現象。好比一個爛腳病人。每一吋肌肉，都發出惡臭。流血流濃。要不要治呢？這些不良的政治現象，要不要理呢？要不要罵呢？ 當然是要罵的。也是要治的。有需要，也是要抗爭的。但是，一個有真正愛心的醫生，還會全面為病人檢查。原來，病人爛腳是有原因的。原來，病人患的是糖尿病。所以，需要對症下藥。如果指責醫生不理病人的腳部皮膚，卻去留心病人的腎臟，那不是很冤枉嗎？卻原來，當所得到的資料不全面的時候，常常會有這種片面的感覺。

中國問題，到底是政治問題，還是文化問題？文化是決定性的因素，而政治也會打壓文化。中國文化，就曾經被鎮壓了兩千年。不良的政治，當然也是要用政治抗爭手段的。不然，孫中山也不會推翻滿清。但更嚴重的問題是，打倒了舊政權之後，憑甚麼去建立新政權。而孫中山之偉大就在這裡，他不但提出了政治理論，更批判了儒家。可惜是他的繼承者，全不領會他的想法。走的路，偏離很遠。

是不是絕對不理政治，只搞文化呢？也不是的。政治不斷的鎮壓文化，要在報上發表異見，難於登天。就算只是希望香港報紙直排，也難於登天。近十年來，我不斷提出直排的問題，但是，報紙卻一份一份的向橫走，終於全面橫了。近一兩年來，大約只有極少的個別文章是直排的。還有就是那種吃喝玩樂的鼓吹。一張報紙幾十頁，百分之八十都是。人心走向腐敗，傳媒是重要的因素。教師嘔心瀝血，而青年人卻不會聽。因為，另有一種更強烈的聲音，從電波和生活中傳來。而六十年代以前的報紙不是這樣的。香港是從一九六八年開始的。以後沒有停過。台灣則不知是何時開始，但近年情況，比香港更壞。是有一種隱形的政治力量，在擺弄這些事情。而中國兩千年來，也是這樣。明暗兩手，打壓文化。莊子的假文章，是漢朝政府組織寫作班子寫出來的。目的就是保護儒家文化。這些事情，就叫做「方向」。熱血青年們的熱血是很珍貴的。到了他們老些，血都變涼了，天真也失去了。為了錢，甚麼思想，原則之類，都是廢話。但是，熱血青年們，大約都不想浪費自己的青春，去做無效果的事。

爛腳病人，所爛在腎。而政治腐敗，所腐在心。所謂「文化」，就是中國人的「大心」。而重大的社會問題，和國家、文化問題，並不比一個人的爛腳簡單些。為何腎臟會影響血液？為何糖份會導致腎病？為何一個大大的國家，會無力處理奶粉問題和豆腐渣工程問題？甚至，為何政府會打壓上訪的村民？種種問題傳出來，比爛腳更臭。原因何在？是這政府的「結構」不良嗎？還是另外的問題？當然，結構也肯定是問題，但另外一個問題卻是人心。如果說，僅僅是人心問題，也是不全面的。就當是有一個好心人當選總統好了。也完全無濟於事，孫中山的歷史，投入去看的人，會嘔血的。他好像來到一個蠻荒動物園，無論他怎樣說，怎樣講，人們總是以原始的動物心態去應對。不要說孫中山了，我寫了幾十年，大約也有幾百萬字了，但真正明白的人，卻是了了沒有幾個。因為，這不止是心的問題，而是整個網絡的問題。唯一的希望，是青年們保持熱血，清醒些，看到大網絡問題之所在。在潮流中的人，是很難逆流而上的。大多數都是隨波逐流，到了最後，上了岸，賺了點錢，就不幹了。而更不值的是被犧牲的那些。文化上的嚴格限制，被排擠的文人不知凡幾。文壇也和商場和政壇一樣，不奸上不去，靠奸才能上台，上台就幫手繼續打壓文化。但是，生命卻是十分十分奇怪的。生命是愈打壓愈堅強的。中國文化未死，就是奇跡，每過幾百年，總有的清醒的人出現，不會隨大流，甚至做了大官，也會辭官不幹，寧願窮些，不參加到那些濁流中去。而問題仍會存在。究竟從何處著手呢？是否不理會政治，任由那些爛臭問題不理呢？當然不是的。能理就要理。我的兄弟，也曾患糖尿病，他給我看他的腳，我只摸了一下，他也痛得大叫。當時是在街上，旁邊的人，還以為發生了甚麼事。這樣的痛苦，難道不給他止痛嗎？當然是要的。但治心的人，卻被臭罵，被打壓，被誤解，那病人的痛楚，卻被人忘記了。而不可忘記的，是這並非「一個」病人，而是兩千年來的無數病人。是整個大潮流之病。所以，心的裡面，是要多些記憶體，才能看見較為深入的問題的。所以，我常常後悔，問題為甚麼要四十年之後才清楚？為甚麼四十年前我不明白，今天才明白？那是因為，人的思維確實是這樣。以為看見的現象很簡單，其實是很複雜的。但問題仍是存在的。若問，文化被政治打壓，那麼，不是更應該即時反抗嗎？政治迫害文化，不應該抗議嗎？當然是要抗議的。只是：抗議的時候，知道不知道問題之所在而已。不知道問題，以為簡單抗議就解決，那是無效的。若問，好像德蘭修女那樣，只是治好幾百個病人，有甚麼用？印度有幾億窮人呢。但是，真心的德蘭修女，治的卻不是表面，卻是人心，卻是整個的思潮。她只是默默的去做，沒有口號，沒有標語，卻帶動了潮流。她所帶的潮流雖然弱小，但總是有用的。她所用的是真心。又好像有的村民上訪，土地被佔，想要政府出頭解決，但竟然被更加扣壓，甚至監禁，有人因此死亡。這樣的事情，能夠為他出頭，能夠幫助，總是要幫助的。但更應該全面診察問題，尋求根源之在。但是，肯去研究的人，卻總是被人冷漠，甚至攻擊，迫害，排擠。有影響力的任何地方，都不會讓他接近，把他徹底孤立，連他的家人，兒女，也要想盡方法拉開，讓他的火焰，慢慢熄滅。這些不是政治嗎？政治不是要對付的嗎？政治當然是要對付的。但一個人，首先要自己堅強起來。怎樣才能堅強呢？只有真心是不夠的。還要明白，還要追求真理，還要知道，人間的事情之上，還有一個天。當人心能夠徹底溝通，上通於天(即是默想、靜坐、禱告。真心的人，是必定會得到感應的。)，中通於萬物(即是研究種種現象，科學研究，實驗，看書等等。)，下通於人(即是了解人心，以愛意去溝通，少責問，多安慰)。而下通於人方面， 與他人溝通之外，還有的是要與自己溝通。知道自己內在的真正想法是甚麼。真心的人，會真心去做的。例如，中通於物方面，那好幾本應該看的書，有沒有看過？紅樓夢看了嗎？戰爭與和平看了嗎？聖經和佛經，有看過嗎？莊子有看過嗎？孫中山的書，有看過嗎？中國歷史和西洋歷史有看過嗎？如果都沒有看過，也是不要緊的，只要去開始就是了。這些好像是很大的工作，其實，卻是全文化全人類都要一起去做的。例如科學研究，也不是一個人之力可能完成。但從個人的角度，也總是要開放心靈，保持興趣。例如，飛機是怎能上天的呢？地震又會何時發生呢？家裡的電燈，是怎樣連接的呢？保持興趣是重要的，雖然那未必是自己的專業，但一顆打開了的心，和關上的心，是完全不同的。紅樓夢這樣長，也不需要一晚看完，看一點，是一點。問題只是要把心打開就是了。要當好一個醫生，不去學點醫學，是不行的呢。雖然很多人來到世界，都只是想當一個「佔有者」，「享受者」。而不是「參與者」。有點錢，食與色，是無限的誘惑。有錢的人會身痕，坐不定。但真心的參與者，真心的醫生，是會知道怎樣去做的。有決心的人，是會知道怎樣做的。



8375國家文化大問題，從那裡解決？
2012. 5. 29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