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索忍尼津》(Aleksandr Solzhenitsyn)

地球是否已經進入真空時代？
《紀念索忍尼津》(Aleksandr Solzhenitsyn)
(問到底 No.7115 2008 0806 Wednesday


★真空時代

表面上，地球已經進入了真空時代。地球上，再沒有一
位思想上的領袖，可以導引我們。
（但這是錯的。最少，中國人尚有一位高行健。而世界上，
亦有許多思想家。我們尚未認識他們。）


公元二千年到臨前夕，德蘭修女正式辭別世界。當各國
領導雲集燠熱非凡的印度禮堂開追悼會時，可能沒有想到：
地球上最後一位能夠喚醒人類靈魂的偉大人物，已經永遠離
開了人間。再沒有偉大人物能夠同時令不同國家、種族、
宗教的人們聚首一堂了。


上一位魅力人士是馬丁路德金。再上一位是甘地，還有
托爾斯泰。此外就再沒有了。當日的地球上，尚有一位索
忍尼津。已經八十多歲。他曾經大力抨擊轟炸南斯拉夫事
件。他曾經激烈批評東方和西方的價值體系。他認為，
「美」是挽救地球的唯一力量。但他的魅力，世人無法感
受。因為，他是被邊緣化的。他只能孤獨地在美國隱居。
他的書，也無法出版。


公元二千年，地球進入暫時真空。思想真空，靈性迷
失。再沒有人能夠懇切告訴我們怎麼辦了。地球上，暫
時找不到一位真正偉大魅力的文學家、藝術家、思想家、
宗教家。這是時代最迫切的危機。


★他擊中了西方的要害


索忍尼津不是從表面著眼的。他一下子就擊中要害。西
方世界，是從沒有人批評美國獨立宣言的。那好比美國人的
聖經，是沒有錯的。


但索忍尼津一下子就抓著了西方世界的根本弱點。


美國獨立宣言中有一句：人是生而有追尋幸福的權利的。
索忍尼津批評這一點，說這只是在道德意識上屬於較低層
次的幸福。


他指出，是有一個心理因素被忽略了。人類有不斷爭
取更多物質享受和追求更佳生活的慾望，為了獲取它們，
許多西方人的臉上佈滿了憂慮的神情，雖然他們習慣了
隱藏這種心情。緊張激烈的競爭滲透了人類的思想，卻未
開啟通往自由精神發展的途徑。


索忍尼津的思想，與東方許多哲學家相同。更加重要
的自由是在人心心中，物慾往往把心眼障住了。這就是道
德淪喪的因由。(注一)


其實他只是指出現代社會的問題。但這一點，可能比他
批判蘇聯更重要。


可惜美國人無法接受。美國總統福特和基辛格等人公開
表示不同意。前白宮顧問史萊辛格(Arthur Schlesinger Jr.)
說，他無非是主張讓虔信基督的獨裁者專制統治而已。


亦因此，索忍尼津被蘇聯放逐之後，雖然獲得了諾貝爾獎，
但一直非常孤寂地在美國隱居了一十八年。五千頁的鉅著
《紅輪》，至本文執筆時，據說大部份未能譯成英文，
只能讓少數懂俄文的人欣賞。至於真正的出版情況，待查。


到底他批評了些甚麼？香港人可能是不說自明的。
他說：美國人膚淺，事事速成，電視不知所云，而音樂
無法忍受、、、


★「美」能夠拯救世界


索忍尼辛飽受蘇聯共黨迫害。幾經辛苦，才得以逃出
生天。在一九七零年，他獲得諾貝爾獎。領獎時的演說，就
是這個題目。他引述俄國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說：「美能夠拯救
世界」。


他指出，政治和哲學理論，或改革社會人類的偉大計劃
之類，可以修飾得完美像真。甚至相反的兩種理論，也可能
一時難分真假。政論是難以証明的，但藝術卻是不証自明的。


真正的藝術品，必定雄辯有力，能使最反對的靈心軟化。


暴政的原則是謊言，而文學的原則是美。他說，抗拒謊言，
就是文學的責任。謊言驅散，暴政就會倒台。他自己就是例子。
他在蘇聯時，千方百計，不斷寫作。他的諾貝爾獎，並非
徼幸得來。(注二)



★索忍尼辛獲得諾貝爾獎的原因


從文學形式來說，瑞典文學院的頒獎辭上說，他的小說，
是多元主義(Polyphonism)。每一個人一到行動於他有關時，
就變成主角。他主張人的地位平等，個人的命運在億萬人中，
億萬人的命運合而為一。這種人文主義的核心，便是人類的愛心。


索忍尼辛自從一九六二年發表第一篇小說時，便已經成名。
這小說，是蘇聯文學中，第一次描述集中營的悲慘生活。小說
發表，立即引起很大的轟動。發表這小說的「新世界」雜
誌，十萬冊在幾小時內便銷售一空了。一九六四年勃列日
列夫上台後，開始對他迫害。


他沒有出版的地方，就把作品在地下流傳，或千方百計，
送到國外發表。一九六九年，被開除出蘇聯作家協會。一九七零
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理由是「因為他在追求俄羅斯不可
或缺的傳統時所具有的道義力量。」(注三)


在索忍尼津的小說《一九一四年八月》中，描寫了一個青年
人，請求托爾斯泰用一句話說明生命的目標。托爾斯泰就說
了一句： 「行善，在地上建造天國。」


至於怎樣才是行善呢？托爾斯泰加上了唯一的解釋。 那
就是用愛心行善，別無其他途徑。


當今世上，可能，索忍尼津是最有資格為托爾斯泰總結
思想的人了。


★牌局裡怎樣建造天國？


許多人都聽過Edward Pulling 的老故事：三個建造工
人，第一個人自認是在受苦，是在作苦工。第二個認為自己
是在砌磚，是為了養家。第三個則認為自己是在建造宏偉
的教堂。


但是，許多人不同意這故事。因為許多人認為，人生不是
做工，甚麼工都不是。更不是砌磚添瓦建教堂。他們是香港
人，他們認為人生如賭搏，贏輸無時定。而牌局裡是沒有天
國的。　


所以許多人中年過後才發覺，自己三舖牌已經輸了兩舖，
就垂頭喪氣，或者忽然發狂加注了。


或者，少許理想主義是有益的：唐吉訶德是在地上建造天
國，他不是在打牌，所以他永不放棄。


★美怎能拯救世界？


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教演員演戲之時，非常強調節奏的
感覺。他認為，在宇宙中是存在有一種節奏的。全情投入，
忘記一切在演藝界中常見的爭名奪利，全心全意只是為了
追求和表達生活中之至美的演員，就能夠明白宇宙中這種
神秘之極的節奏。


宇宙的大節奏裝滿了胸臆，就能和一切角色的心思產生
共鳴，演甚麼都傳神了。在一切人之中，都有此種美麗的
節奏。但不是一切人都能掌握節奏。共鳴不是發生在一切
人身上的。

只有少數天才精英，才能在彼此的呼吸中感受到一種
串貫一切的「美」。


這決不只是發生在演藝界中的小事。這其實是一種重要
非凡的哲學：生活中確實飽含一種富於節奏的韻味之美。
而這種美，是與眼前利益追逐無關的。必須全心全意的投入，
才能得著。


美是拯救世界的力量。這是索忍尼津的重要忠告。



((注一)：《從索忍尼津批評美國說起》牟宗三著，台北聯經；P.108
"Liberalism";J.Salwyn Schapiro; D.Van Nostrand Company, INC, 1958; P.124 )
((注二)：The World Treasury of Modern Religious thought; Ed. by Jaroslav Pelikan;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1990 P.623)
((注三)：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傳；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87；P.774 諾貝爾文學獎全集，
卷44 之二，遠景出版社，1982 P.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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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貼出日期： 2008.8.6. 香港時間： 9: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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