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3 「明報」曾經怎樣對待我? 20160504
最近新聞, 數百名包括若干泛民和疑似港獨人士包圍明報,聲援一名被辭退的執行總編輯。這令我立即想起, 在明報寫稿十九年的不愉快回憶。
當年我被炒的時候, 有沒有人聲援半句呢? 這些自稱民主的人仕, 有沒有出聲呢?
在明報寫稿,是很孤獨的,也是很寂寞的。或者應該說明, 我是在金庸離開明報的時候才進入明報的。以前的情況我不知道, 但由我在明報開始寫稿的一刻, 報館就採取了盡量孤立的政策。幾乎是任何場合,都不會邀請參加。亦不會讓你接觸和認識其他文化界人仕。十九年來, 只參加過一次酒會。那是明報為高行健舉行的演講會。這件事, 亦是令我印象深刻的。明報的安排, 可算古今一絕。他們讓所有聽眾都手持酒杯站立聽演講。作為諾貝爾的得獎人在台上講, 但台下人卻紛紛趁機會應酬,派卡片, 交換電話, 最近好嗎?好像一群九流中學生在上課。 他們只顧傾談。上面講甚麼, 完全不理。其實這是文化的恥辱。他們不但是在侮辱講者, 亦是在侮辱中國文化。
所以, 當我自己被炒的時候, 亦不應該有任何指望了。本來, 我還有幾個文化界朋友的。每年春節中秋,或者甚麼喜慶, 都有敘會。但被炒之後, 就連這一小群文化界朋友, 亦都借故遠離。一個電話都沒有,更不會通知我參加他們的敘會。好像我忽然變成了妖怪, 和我沾上了,會影響仕途。還敢指望他們仗義執言? 所以,當日的明報要炒任何一位作家, 都不費吹灰之力。那裡有今日的場面?這一群泛民和疑似港獨人仕,大聲疾呼, 只會使我毛管動。
孤立, 還有外面的因素。因為常常寫一點音樂文章, 所以, 電台偶然也會來請上去講的。這是罕有的溝通機會, 孤立的情況, 好像改善。但不久, 這種邀約便完全絕跡。以往一年一兩次的機會,全部消失。是偶然的嗎? 無法斷定。只是有一次想起, 其中一位 DJ還欠了我兩本書, 便打電話去想要回。只聽電話便知道, 那邊廂那種倖倖然的聲音, 似乎也是影響她的仕途了。無端發作,多半事出有因。
另外的一個和讀者見面的機會, 是教協主辦的甚麼中學生講座之類活動。多年來, 這種活動, 已經成為教協的專利, 被教協統一安排了。作家要和中學生見面, 必定要通過教協這一關。要中學老師向教協申請, 教協才會安排的。教協似乎也樂於安排, 每年也有一兩次演講機會的。也是一位好心的教協職員親口告訴我, 其實是有許多學校想我去講的。她說, 超過十間學校, 已被人代我婉拒。而這種拒絕, 我是全無反對餘地的。又或者是那位員工說謊, 她誠心要破壞教協的名譽?我不認識她, 也無法判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以後, 教協的活動, 便完全把我隔離了。大約我是個痲瘋病人, 或者是大奸大惡 , 是一定需要隔離的。但這件事 , 卻讓我認識到所謂「民主派」的真面目。進一步退兩步, 做點表面功夫, 陰乾就是這進行的。偶然澆幾滴水,然後長期禁制。權力在手的「民主」, 是這樣的麼? 今次明報事件, 教協大力協助示威, 使人很難不加以聯想:到底像明報這類傳媒,真正的政治意圖是甚麼。
在明報十九年, 也經歷過不少編輯的上任和離任。都十分平靜,沒有人示威抗議。我所接觸的編輯,都是電話聯絡, 不少是從未見面的。只是其中一位編輯小姐十分特別。有一天, 她告訴我說要走了, 明天傳稿, 不用再傳給她了。我多口問她, 要轉職甚麼地方?孰料她說, 「啍, 我怎會告訴像你這樣的人!」這句話, 常常在我的腦海中迴響。我是妖怪嗎? 明報編輯部裡面的氣氛, 好像呈現眼前。「像你這樣的人」, 是甚麼人?到後來我自己被炒, 看到這幾個文化界朋友的反應, 這才明白了。「像你這樣的人」, 就是會影響仕途的人。
我是在一九八八年年底開始為明報寫稿的。有一次偶然碰見尊子先生, 他剛上任明報高級編輯, 設計了一個「問到底」專欄, 每天回答一個問題,在「童心版」刊登。內容是以科學為主的。湊巧這題目也是我的興趣, 便一口答應了。尊子先生還安排了畫家楊維邦先生畫插畫, 可算是圖文並茂, 熱鬧得很。尊子先生還親自為我起了一個筆名「李察」。這是一個新名字,相信, 當時明報的大入先生們, 亦未必知道有「像你這樣的人」在兒童版裡面, 寫自然科學常識的稿。 後來可以容忍了十九年, 亦算是非常寬大的了。
平靜的寫稿日子, 說易不易的過去了。每天三百字,其實是相當不容易的。每天被迫看書, 跑圖書館。說起來, 這其實也是天賜機緣。有誰是這樣被迫看了十九年書的呢? 為了找尋題材, 甚麼書都看。快速閱讀的功夫, 就是那樣出來的。就算是更蠢的人, 亦應該開竅了。
從八八年年底到八九年六月, 只有半年多的時間。六四事件發生,我主動問尊子先生, 可不可以寫人文科學? 他說要請示。後來的答覆是可以。當時是十分歡喜的。看了很多主張民主理論的書,寫了很多民主啦,專制啦的稿。當時的氣氛是火熱的。也沒有看到外國勢力介入的嚴重問題。要到了很久之後,我的觀點才算是比較持平了。這才慢慢的想到, 這一群民主高手們, 怎麼都是照抄美國憲法? 他們拿了美國人的綠卡寓居海外, 有讀書嗎?有用心嗎?後來在2011.10.24 寫了「我怎樣評價六四」一文, 只是, 已經不可能在明報刊登了。
問題是, 當日的這許多民主稿, 報社都是照單全收的。還主動把「問到底」的專欄搬了, 從兒童版搬到副刊裡去。和許多有名的專欄作家並列, 其實是很有點虛榮的。
問題是後來出現的。後來, 我對民主派的批評多了, 特別是對於儒學的批評多了, 問題便出現。也當然, 永遠不會有人跟你直接講的。你只能自己感受。
怎樣感受呢?他們曾經改版多次, 把「問到底」的框框盡量壓縮, 放到不顯眼的地方。自然,這是不能投訴的。把你放到甚麼地方, 是編輯的權利。只是, 從此你會知道, 他們喜歡甚麼,不喜歡甚麼。
到後來, 便連插畫也改了。更換了原先的畫家,換了人。所繪插圖, 完全不是那一回事了。最初還以為只是畫師自已的技術問題。無法按文意點題, 也是有的。但到後來, 他索性完全離題了。根本不是「問到底」專欄的插畫,所繪的不知是甚麼。還累得有讀者每天猜想, 到底這圖與這文的關係如何,是否有暗中隱藏的微言大義。
這有甚麼問題呢?完全是沒有問題的。因為,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是有人要他這樣的。所以, 後來「問到底」的專欄消失, 但「問到底」的插畫仍然存在。那畫師的飯碗, 是打不破的,是鐵造的。這也有好處,就是促成了我的一個小小心意, 要盡量練好文筆,最好能夠在讀者的腦海裡呈現圖畫。使讀者能夠在沒有插畫的地方看見畫意。譬如說, 好像這一枚鐵造的飯碗, 有沒有呈現出來?如果這鐵飯碗跌在地上, 會不會蹦起來? 呈現畫意, 到底我做到還是做不到?不敢說。只相信距離尚是十分遙遠。敢說的只是, 慶幸我確實曾經有這目標而已。也是從此, 看其他作家的文章, 就更留心了。我曾經深深的想, 到底林黛玉咳出的那一口象徵死亡的濃痰,作者是如何繪寫的呢? 畫面已經在目,好像是動畫。 但文字, 要翻原文才看到了。(參看即將出版的拙著《中國精神》)
提起鐵飯碗, 不能不說說稿費的問題。香港很多專欄作家, 是不介意稿費的。因為他們另有豐厚收入。但我是例外的。寫這小小文章, 壓力之大, 外人不可能想像。時常為了一個問題, 翻盡群書無所得。時間根本不夠用。本來我是中學教師,有足夠的收入。但後來, 便連這教職也丟掉了, 只拿每月七千多塊的稿費。而這筆錢, 是比一個清潔工人都略要低一點的。這件事, 導致了家中的種種經濟壓力,也不足為外人道了。
稿費本來全不是問題。都是你自己願意的, 怪誰呢?但奇妙事情也在這當口發生。有一次被當時的總編輯張健波先生請吃飯。全晚飯局, 都是閒話家常, 好像是全不重要的。忽然想到, 何不要求他增加一點稿費? 他大方的答應了。好像是答應每百字多三五十元之類。這樣, 每月的收入便可以多一些。閒談中, 張健波先生只是勉勵, 多寫青年人感覺興趣的文章。這當然也是對的, 雖然我也想到, 像批判儒學之類, 是青年人未必有興趣的。是不是叫我收聲呢?或者是未必的。在晚飯臨近結束的時候, 我還天真的想到, 可不可以讓自己試試畫插畫呢?他沒有說可以, 也沒有說不可以。只是叫我把畫作給他看。我後來也挑了幾張送去。只是沒有回音。至於稿費, 就更全不見影。
後來我想,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多寫青年人感覺興趣」的文章呢? 還是他根本忘記了? 打電話去問,當然是不得其旨的。他一個啍哈, 便過去了。這樣的事情, 是可能的嗎? 只是很難不猜想, 決定事情的, 未必是他本人。他雖然答應, 但另外有人不答應。他雖然是面子上難過一點,但另外的人不會考慮他作為總編輯的面子。會不會呢?又是一件無頭公案。
但這樣的事情, 後來便全部變成多餘了。因為, 不是要你收聲, 而是要你收筆。有一位讀者來信說, 你到天橋底去, 像九龍皇帝那樣塗鴉吧。我們一樣會支持的。真是有趣。
不寫明報, 就更寂寞了。只是也有好處, 思想從此可以從那三百字的框子裡跳出來,未始不是幸福。而那僅可的七千元稿費, 不但只沒有一文增加, 也完全泡湯,只是仍有點可惜而已。
日前, 數百名包括若干泛民和疑似港獨人士包圍明報,聲援一名被辭退的總編輯。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也令人想到, 到底他們之間的思想和立場,是不是完全一樣的呢?
莊子說:
★天地與我並生
★萬物與我為一
★ The Heavens are with me
and so does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
(( Leechard Whatsapp: 852-91864286))
5/05/2016
「明報」曾經怎樣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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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則留言:
的確是文人的悲哀啊,幸好有互聯網,一言難盡的事情,只要你有能力寫字,總可以把自己的思緒紀錄下來,留存到地老天荒。李察,加油呀!
尊子現在為蘋果日報畫圖了
明報算係紅底。同美國一樣咁無人情味。
振作精神吧!
如果所有讀者都好似你咁聰明, 就天下太平了。
如果所有讀者都好似你咁聰明, 就天下太平了。
以前看明報直接到副刊看“問到底”,有些還會剪下來收錄在個人筆記薄。至今還記得是那幾遍。
多年來,多謝你的獨特見解
你當年的專欄是必看的
你走了後,沒有再訂明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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