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s in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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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2015

超強的生命力何來?(新版本)

8800x48 超強的生命力何來? 20150514


第一節   超強的生命力

生命力有強弱之分。執筆之時,新聞傳來說有一個嬰兒,被埋在土裡十天不死。傳上來的哭聲,讓一個路過的婦人聽見,才被救活了。新聞記者說,這嬰兒是「命硬」的。但其實是生命力頑強。

這一類的新聞很多。生命力頑強的人,許多是有特殊貢獻的天才。也會健康長壽,活力充沛。

這一類特殊人物,醫學無法解釋。我自己的岳父,就是一個明顯例子。他吸煙多年,但一直活到九十多歲,從無肺癌。檢查身體的時候,醫生說他的肺部照片,清得好像清水,一點毛病都沒有。

生命力有三個現象,需要注意。

第一,道德問題:生命力頑強的人,可以很有道德,也可能全無道德。無數道德惡劣的人,雖然壞事做盡,十惡不赦,但仍然健康長壽。生命力和道德,未必相干。自以為道德很好的人,也未必長命百歲。好人和壞人,都有強勁生命力。生命力的奧秘,是在別的地方。

第二,長壽與成就:生命力頑強,可能健康長壽,但未必一定長壽。莫扎特三十幾歲就死了。孫中山也很早離開世界,不算長壽。只是,他們所活的短短一生,平凡人十輩子也追不上。他們的生命力,是在成就上顯現的。生命力可使人長壽,也可使人成就。

第三,幸福與成就:生命力頑強的人,往往福氣很好。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協助他們趨吉避凶。是不是大自然有一種天然的傾向,協助生命力頑強的人?無法解釋,莊子也從未提過。而另一種現象是:亦有無數不息奮鬥的英雄,屢敗屢戰,遭逢不幸,結局悲慘。例如貝多芬就是死得很慘的。最多人津津樂道的巴哈,樂曲要死後二百多年,才被人發現欣賞。証實地球圓形的航海家麥哲侖,也死得不明不白。

這是甚麼意思?

表面的「幸福」和「成就」是兩回事。個人命運,是不相干的。大自然最後支持的,只是符合整體規律的「成就」。而真正的強者,是不考慮個人成敗得失的。賺多賺少,全不介意。貝多芬未必享受過多少人間福樂。但他的真正福祉,無與倫比。如果有下一世,他仍然會選擇做貝多芬。成就有大小,亦有好壞。但真正的幸福是成就。

到底生命力的規律何在?

而另一個比較功利的問題是:可否「增加」自己的生命力?許多人可以不理道德,但不會不理健康。更想追求多一點福氣,名成利就。

而莊子理論的奇妙處,也是這裡:無論功利不功利,無論一個人的生命目的何在,都不影響他的生命力。增進生命力,不會太難。

  *  *  *

讓我們從一隻寄居蟹的身上,開始探索。

這一隻寄居蟹,是有一次近岸潛水的時候帶回來的。養在魚缸裡,已經一段時日。

寄居蟹需要蛻殼,更需要換殼。隔不多久,他便會像脫衣服那樣,把一身舊殼完全褪出。第一次不知道,還以為他死了,躺在缸底的砂上,一動不動。

其實死的只是軀殼。他自己是好好的躲了起來。每一次他蛻殼,我都會檢起來,用酒精浸好了。一次比一次大的殼,儲存在防腐瓶子中,好像大中小碼的衣服。但這只是愚人行徑。寄居蟹自己是毫不關心的,全不理會舊殼,那只是無用的垃圾。

想想也好笑。為甚麼要重視他的垃圾呢?

大自然中也有其他蛻皮生物。例如蛇就是會蛻皮的。但蛇皮蛻下來,是不好看的。好像一堆爛草。而蟹殼卻是十分完整的。你會不由自主的想,造物主製造這樣奇妙的生長方式,到底有甚麼用意。

你覺得,好像是在跟造物主對話。他所想說的話,都在他的創造之中呈現了。

這裡面,是否有一種褪殼重生的意思呢?我們的臭皮囊,是不是也只是一種外殼?如果人的肉身也只是殼,那麼,人的真正生命在那裡?

蛻殼,並非寄居蟹的生命目的。尋找一個殼上之殼,才是他的目的。他永遠都是在找房子的。他的身體不斷長大,房子總是不夠住。

我的魚缸裡,剛好,同時又養了許多的螺。說起來,這也是另一種運氣。冥冥之中,安排這兩種生物,都來到我的魚缸,要我觀察他們。

那些螺,是不是寄居蟹殺死的呢?很難確証。但不多久,你便會見到,他喜滋滋的背著重重的螺殼,在石頭上爬來爬去,四處探索。缸中的石頭,也是我在海灘裡檢回來的。最多也只有幾吋高。但對於小小的寄居蟹,卻是懸崖削壁。他背負著房子,要四處攀爬,其實是一點都不容易的。但他卻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總是到處爬,只想找一間更大的房子。

不久,我的魚缸裡,就沒有更大的殼,可以讓他換了。但他有耐心。每天都只是在魚缸裡,從東到西的尋覓。

我只好暫時假扮上帝。

有一次在街市,看見小販在賣一種海螺。心想,這海螺也夠大了。相信他會喜歡的。便央求小販,要了一隻回家,丟在魚缸裡。

盤腸大戰,立刻開始。但見他爬在海螺背上,不斷用尖利的爪子去挖螺肉。他要霸佔他人的殼。他是毫不猶豫的,想都不用想,立即進攻。那海螺並不示弱,噴出大量泡沫。整個魚缸,混滿了黏液,十分骯髒。心想,莫不要把整缸魚都累死了。便把海螺掏出,丟回海裡。

海螺走了,寄居蟹卻未必是打敗了敵人。他的腦中,是沒有「敵人」這概念的。更不知道甚麼是「仇恨」,也不理會甚麼「愛」。他只想找房子。

寄居蟹是不是「不道德」的呢?他有權利,去用任何的方法,得到一個他亟之需要的外殼嗎?大自然的旨意是怎樣的?我們常常說「人權」,他的「蟹權」,是有沒有的呢?又如果他有了「蟹權」,那麼,對面的螺,有沒有「螺權」?而這不是諷刺或笑話。我們只是研究:在追尋「生命」的時刻,怎樣考慮道德問題。僅此而己。到底甚麼叫做是「道德」?或者需要更高層次的智慧,才能了解。

本來想去海灘,另外檢一隻貝殼送給寄居蟹的。但非常不幸,整個香港海灘,一隻貝殼都沒有。連台灣海灘都沒有。新聞傳來,墾丁的環境保護機構,請求民眾不要在海灘檢貝殼。因為,殼都檢光了,寄居蟹都沒有殼,就快滅絕了。有的墾丁寄居蟹,無法找到寄居的貝殼,只好躲在攝影膠卷的筒子裡。不知這一隻膠卷的筒子蟹,是怎樣在沙灘裡行走的。又如果他的女朋友看見他這一身裝扮,會笑得怎樣絕倒。

走遍香港的海灘,找不到貝殼。

只好買一隻貝殼回家去。海灘裡沒有貝殼,商店裡卻有很多。

但這一隻買來的貝殼,卻太大,而且也太重。

不說不知道,原來寄居蟹除了一個生命中最大的心願之外,尚有一個生命中最大的困擾。就好像我們人類完全一樣。每一個人,生命中都有一個可笑的困擾。在他人眼中,未必是困擾,但他自己「覺得」是困擾,於是,就一生都被困擾困著了,也捆著了。

卻原來,寄居蟹是絕對不想讓人看到光屁股的。就好像人類絕對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沒有錢一樣。

但十分不幸,他卻偏偏遇到我這個好事之徒。這其實只是很簡單的人類心理。你不想人看,人家偏要看。

每一次寄居蟹更換房子,都是重要時刻。他會先把新貝殼慎重的擺好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用兩隻爪子支撐好身體,像跳木馬那樣,把屁股從舊殼裡抽出來,以百份之一秒的速度,鉤進新殼裡去。

就好像一個美女在你眼前更衣。你正在金睛火眼,打算看過清楚,但一個霎時的瞬間,她已經換好,只笑迷迷的以全新樣子對你。

有美女肯在你的眼前更衣麼?當然是有的。從前我在英國的劇院後台呆過,美女更衣是平常之極。她從側翼回來,一秒鐘已經換好,又再飛出去面對觀眾。而她也總是還有足夠的時間,在飛出去之前,回過頭來,對你輕輕一笑。真正的美女,是沒有困惑的。她追求的,也不是殼。

只想不到,寄居蟹也會來這一套。

原來,寄居蟹是用屁股鉤著背上殼的。雖然他從未想到,人類已經發明了錄影機器,無論他跳得多快,他那光光的白屁股,已經被攝錄保留。

也是合該注定,要被我看得一清二楚的。因為,他不只是換了一次,而是一連換了許多次。再看不見,是無天理。

因為,這從商店買來的貝殼,實在是太大。完全不合他穿著。他試換了一次,不超過一天的時間,又換回舊殼去。第二天也是這樣的換。一共是換了四五次,他才徹底放棄了那超大的新殼,從此碰都不碰一下。

問題未必是,為甚麼他有這樣嚴重的困惑。為甚麼他絕對不想讓屁股暴露。其實,在生物學來說,他內裡的那一塊白色而且多肉的地帶,未必就是屁股。不過,說是屁股,方便些。

其實,他之所以不想讓屁股危險暴露,他之所以需要以極快速度去換殼,但又不能不換,原因也只是一個:他需要一個殼上之殼。

想想,造物主又在和你對話了。有人是不承認造物主的。而這也很平常,就當是有個不相識的朋友,來找你訪問好了。他只是問一個問題。請不要介意,讓他問吧。

他問你:有一個殼,還不夠嗎?還要多一個殼,幹甚麼?為甚麼你一定要當寄居的蟹?為甚麼所有其他的蟹,都是只需要一隻殼,但你卻需要多一隻殼上之殼?

其實他的意思,是未完的。如果你需要一個殼,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需要第二個殼,就有點可笑了。試問,你還會追求第三個殼,第四個殼嗎?你會不停的追求下去嗎?你賺了一個億,還要賺第二個億嗎?甚麼時候,你才會給自己休息,放假?當然,你有權回答,也有權不理。因為,相同的問題,你早已經考慮過了。你早已經自己問自己了。

你可以說,寄居蟹需要不斷換殼,我也一樣。你說,我覺得我有這個需要。你說,如果我不換,就連從前的殼都會失去的。如果我沒有第三個億,就連第一個億都保不住的。你這樣說,你這樣想,你這樣做,訪問者是不會反對的,你是完全有權這樣做的。訪問者心胸闊大,一定是明白的。因為,如果訪問者不是造物主,也可能就是你自己。

如果你自己能夠回答自己,你就強了。你就不容易被打倒了。

但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因為問題是多層次的,而且,重點可能是在反面:殼是不重要的,內裡的生命才是重要的。如果我們都能主動追求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就有了另外的意義。也當然,如果你堅持不理,只要殼不要命,也是可以的。你是百份百可以這樣做的。你意志堅定,百折不撓,一定要殼不要命。你也是會成功的。你的生命力,肯定是非常強的。

此外,尚有一個理由,是追求殼的朋友們,未必想過的。如果他能夠提出這麼一個理由,他的生命力更超強百倍。他會不止得到一個殼,還會千百倍增長。他會擁有一千個殼,一萬個殼。

答案是莊子提供的:從大生命的角度著眼,不管閣下的人生目的如何,無論是要殼,還是要命,你已經有了特別大的貢獻。你的追求,是有意義的,是有益的,是有用的。

而我們亦可能因此提出一種想法:

個人的生存目標,是不重要的。重要是整體的生存。當一切個人,無論他是寄居蟹也好,螺也好,當他盡了一已最大的能力,無論他的能力是正面或者負面,他就是有貢獻的。

而更加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寄居蟹可笑,但卻不是可恨的,而且是可以的,是可能的。宇宙天下之間,是有這樣的蟹的,是需要有這樣的蟹的。如果嚴禁這樣的蟹生存,如果完全不許追求表面價值,宇宙就太單調了。他是有權的。他是可以追求外在價值的。他要追求一個殼,雖然可笑,但卻是可以的。如果說這就是蟹權,他是有蟹權的。

二分法的人類觀點以為,非正則負,寄居蟹四處欺負他人,需要徹底打擊,甚至毀滅。可能是錯的。

寄居蟹的故事,說到這裡,已經完了。但未完是我們的思索。

甚麼是道德?

寄居蟹是不道德的嗎?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更重要的問題是,我要怎樣做,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作為一隻寄居蟹,他應該怎樣做?如果你是寄居蟹的老師,或父母,或兄弟,姊妹,你怎樣忠告他?他應該全力以赴,奪取一個殼回來嗎?

又如果是一隻螺,又應該怎樣做?他同樣應該全力以赴,趕跑寄居蟹嗎?

這是戰略問題,不是道德問題。神奇的是,莊子從來沒有提倡道德。而戰略問題,他卻講過不少。他曾經講過一種百戰百勝的道理。那是不可以錯過的。一個人,僅知道宇宙人生大智慧,是不夠的。還要處理很多迫切的當下問題。大智慧加上小智慧,才是比較完全的。

寄居蟹是不是沒有道德?如果你問造物主,造物主會怎樣回答?寄居蟹應該自己毀滅自己嗎?如果是你,你又會怎樣想?

聰明的朋友,舉一反三。他立即就已經知道,問題是超越於道德的:如果你同意了這一個初步的結論,你的超強生命力,已經開始呈現,你有興趣和莊子討論生命問題了。

問題可能超越於道德。你也會問:甚麼是政治?寄居蟹是不民主的嗎?

又或者你會問:甚麼是宗教?寄居蟹是反宗教的嗎?

你更可能問:甚麼是社會?寄居蟹是反社會的嗎?

而超強的生命力,就是蘊藏在這裡的。當你能夠舉一反三,甚至舉一反四,舉一反五,反一百,反一千,反一萬。你就生命力旺盛,驚人,而且無與侖比。

你會確實相信,甚麼道德、政治、宗教、社會,等等,都和生命力無關。

那些都是生命的事,而不是生命力的事。

如果你想要追尋生命力,就不要在這些地方找了。在道德、政治和宗教、社會等等地方,是找不到生命力的。以為道德好就能長壽?真是笑話。

而更加奧妙的是:你必先擁有了超強的生命力,你才會回頭,仔細看清楚,甚麼是生命。是要殼還是要命,由你決定。

生命力和生命,是兩回事。

生命力和生命是不同的。你會很想活得像一頭牛那樣強壯。但你卻未必想做牛。你不要牛的生命,但你羡慕牛的生命力。

其實你需要生命力,就更需要好的生命。像牛那樣強壯?一輩子做牛做馬?有想過,生命力和生命是兩回事嗎?

必先有了好的生命,才需要好的生命力。

生命是大問題,但生命力卻簡單得多。

這裡有兩個問題:

「大一」和「小一」。

生命力只和「小一」相關。只要你的「小一」做好了,你就擁有驚人生命力。

「大一」是宇宙整體,是一切的一切。無論是一隻小小寄居蟹或者是天皇巨星,都是大一的一部份。

但「小一」卻是你軀殼之內的自己。當你的生命,是平衡的,是「一」的,是貫徹的,是一個統一體,你沒有說謊,你內外如一,你可能欺騙他人,但你沒有欺騙自己。你坦然,無論做甚麼事,無論做好事或者壞事,你能夠坦然面對外面的宇宙或者裡面的自己,你就是生命力強壯了。

你可以做一個好人,也可以做一個壞人。「大一」是很大的,裡面是甚麼角色都有的。有蛇蟲鼠蟻,亦有象獅虎豹。想做一條牛,或者一條狗,俱無不可。

你可能看不起一條狗,你想做一條狼。但想做一條狼,就要做真的狼,不要做假的狼。更不要做一條扮狼的狗。狼沒有主人,狗有主人。分別是很清楚的。

退一步,做狗也沒有問題。有主人,更加沒有問題。

只是,不要做一條睡不著覺的狗。不要做於心不安的壞人。如果要想犯事,就要挺得起後果。如果想要殺人,就不要怕被抓,也不要怕審判。如果要做狗,就要對自己說,我是狗。不要騙自己,說我是狼。

如果怕,如果睡不著覺,就沒有資格了。就連狗也做不成了,生命力薄弱,會很快得癌症的。

這就是生命力的要旨所在。你可以幹任何事。好事壞事,都沒有問題。問題是不要欺騙自己。

寄居蟹是毫不猶疑的。他第一時間就是進攻。他是不會睡不著覺的。沒有這個性格,就不要做寄居蟹。如果你是寄居蟹,就不要同情對方。這不是蟹的性格。絕對不要自己騙自己。如果你同情,你就不是蟹了,你就有內在矛盾了。而那是會削弱生命力的,所有的癌症甚麼的,都是這樣來的。

不如做好人?或者做好人容易些?

也不要以為,做好人是容易的。其實是一樣的。都是要從一而終,都是要面對宇宙天下之中的一切。都是要挺得起胸膛。做好人也是要鬥爭的。人家欺到上門,不打就不成。好人也會打仗的。

這不是道德問題,是智慧問題。道德是社會給你的。社會認為你要怎樣怎樣,你可以聽,亦可以不聽。

但你內在的智慧,所告訴你的事情,不能不聽。因為是你自己的選擇。選擇了,就不要後悔。

當然,懺悔也是可以的。但真正的懺悔,絕不容易,其實是智慧。想得通,你裡面的「小一」就成立了,你就理直氣壯,不會後悔。

生命力是「一」不是「二」。內心有衝突,又想做,又想不做,三心兩意,生命力就弱了。

也當然,這世界裡更有無數生命力薄弱的人。他們沒有甚麼意志,是很容易被腐蝕的,是很容易失敗的。

他們都是平庸之輩。

他們有無休止的顧忌,有無限量的投訴,更有永不止息的怨言。

但自甘平庸,也是要一氣到底的。自甘平庸,就要認平庸。認了,就不容易得癌症。又怕人看不起,又不敢承認,前怕狼,後怕賊,生活在永恆的自我掩飾之中,生命力愈來愈弱。

所以,一定要認。何妨做個快樂的庸人?認了,生命力會強些。你會像豬一樣,一覺睡到大天亮。做豬,有甚麼不好呢?認了,就是好的。被人罵蠢豬,也是一種幸福。無憂無慮的境界,不容易呢。罵你的人,可能遠遠及不上你。你健康強壯,幸福快樂。很少人及得上。

所以,是要認的。

沒有錢,就不要穿假名牌了。寧願穿一件平價的爛衫。但穿爛衫,是不容易的,要有頑強意志。能夠以爛衫出台的人,絕不簡單。做得到,就不是平庸。內外如一,承認現實的人,生命力頑強之極,是很了不起的。

所以,世界上的事情是很奇怪的。昨天你還被人罵蠢豬,還是一個平庸的人。今天卻完全變了,你很了不起,是超卓的人,不是平庸了。

超強的生命力何來?

來自你自己。

有足夠智慧,想得通,挺得起,明白了,不怕他人眼光,就是這樣簡單的一種哲學。

簡單得只有一種道理。

一,生命是屬於自己的。要做甚麼,都可以。

二,增強生命力,就是堅持做自己。像豬一樣,做自己。不要做別人。你的生命力就會極端頑強。你會健康長壽,而且,有所成就。

三,做自己,是做「一個」自己。不是做「兩個」自己。你可以做狼,也可以做狗。你可以騙人,不可以騙自己。因為,騙自己會失去生命力,做不成自己。

以上三條,要補充一下。因為,這世界上天真的蠢人太多。他們看了幾句,就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宇宙真理。上文提到,「要做甚麼,都可以。」莊子不就是這個意思了嗎?但莊子也說過:「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那是《齊物論》上的名句。《齊物論》是必看書:如果你也想聰明一點的話。甚麼是「可乎可」呢?可以做的事情,就去做。「不可乎不可。」有的事,是違反大自然規律的,你仍可以嘗試。但用心用腦的人,自己會知道進退。

有堅強生命力,智慧可能出現,就會知道殼和命不同。前面說過,必先是有了生命,才有生命力。但奇妙的事情,也在這裡。有了生命力,就會揀擇了。他可能放棄這一種生命,選擇另一種生命。

人可以要殼,也可以要命。這些道理,其實簡單。

生命力的道理,淵源來自莊子。或者這種哲學,是有用的。因為,只有這種道理,能夠超越於人類已經擁有的各種思想領域。人類經歷了數千年的文明發展,各自擁有不同的道德、政治、宗教、社會。互相可以兼容的地方,是不多的。無論宗教還是政治衝突,都是一發不可收拾。只有生命力的原理,可以超越一切。祝福人家健康長壽,總不會得罪人。

生命力的奇怪情況,使人有所啟發。世界是很大的,甚麼都是有可能的。《齊物論》裡講「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是真的。這世界,一切都是有道理的。而且一切都是可以嘗試的。莊子沒有送給我們道德,他只是開啟了我們的智慧。

其實,真正超越於一切的,是智慧。

世界上的道理,都是很簡單的。有一點智慧,就可以應付。

有了智慧,就知道甚麼應該做,甚麼不應該做。就能夠做最好的選擇。你有權力選擇任何事情,但,如果你沒有智慧,就不知道,原來最好的選擇,就在眼前。你可能失之交臂。「失之交臂」,是另一個莊子寓言,你未必肯錯過這故事的。

地球上,還有很多戰爭。戰爭是永遠不可避免的。和平也永遠只是短暫的。但是,當人們在死裡活裡互相鬥爭的時候,不妨參考一下生命力的原理。寄生蟹是鬥得很平靜的。勝利的時候,拿了戰利品就算。輸了,也立刻承認。他知道自己是誰。而且,他們是只記憶不記恨的。失敗的經驗,永遠記著,仇恨卻是從來沒有。

戰爭只是智慧不足的表現。以後,當人類的智慧愈加發展的時候,戰爭可能減少,或者儘量避免。

而且,人類早己學會了愛。

從前的人,在各種宗教影響之下,有各種各類的神聖戰爭。今後,聖戰或者會少一點了。如果真的要戰爭,就讓人們在智慧的考慮之下,打一場愛的戰爭吧。

打者愛也。沒有愛,就不要打。

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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