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s in Chinese

李察通訊 Letters in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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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2015

秦始皇是怎樣失去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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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的平庸凡人,都是相對平衡的。在囂攘的市街中,順眼而望,幾無例外,都是這些相對平衡的人。在先進的繁華世界中,平庸是幸運的。生活無憂,胖胖白白,不用勞心苦力,就能過很好的中產生活。他們一生中只有一種恐懼。千萬不要挖穿他們的平庸。他們會非常痛苦,痛苦得好像僵屍忽然碰到了大肚子野貓。會忽然活過來,攫人頸,吸血。

平庸未必等於平衡。又或者,平衡不平衡,根本與平庸無干。

但不平衡的少數,卻是異常突出,而且千姿百態。有左右腦的失衡,有心靈和體格的失衡,甚至是性別的失衡。在平庸世界中,他們是在兩極的極端。極端幸運,或者是極端不幸。所有極端美麗,極端醜陋,極端聰明,極端愚蠢,都是這一類。

造物者賦與他們不平衡的體質,但問題是,造物者有沒有同時賦與他們平衡的內心?

如果他們也有一顆平衡的心,極端美麗的人,可能迴避撲蝶者的凶險,極端聰明的人,也能迴避妒忌者的冷槍,性別失衡的人,也能過平常的家庭生活。

到底造物者到底有沒有賜與他們一顆平衡的內心?

相信未必有。造物者可能連心都沒有給他們。不少人是天賦無心的。像野獸一樣無人性,內心未能整全。

本來,心是要靠自己建立的。也不能說,造物者並沒有給他們一顆心。不過,造物者也未必交給他們很有用的工具。無數的人,不曉抽象思維,天生厭惡閱讀。甚至厭惡聆聽,厭惡思考。無數的人,天生喜歡享受。只喜歡吃喝玩。他們連工具都沒有,怎建立自己整全的心?

而這並非題外話。這是重要的問題。因為,這是個體思維的死結。這一點無法解決,一切問題都落空。

人的心,未必全屬於個體。蠢人的心,和聰明人的心,是連結在一起的。而人的問題,也不可能獨力解決。你可能以為自己有心,其實你有的只是一部份的心。

內外全面失衡的人,幾乎是注定要進地獄的。

如果有人的心力太弱,未能自救,有能力的人,就應該挺身而出。這就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道理。你自己是平衡得很好的聰明人,你自己上了天堂去享受,丟下無知眾生在地獄裡受苦,你就不是聰明人了。

此外,尚有另外一個重要問題。

人的不平衡,除了自身的不平衡之外,尚有環境的不平衡。

而秦始皇,就是其中之一。他可能是古今最不平衡的一位。而他所遭遇的環境,古今罕有。

秦始皇故事,要從一件假貨說起。

造假,遠在秦朝已有。而這一次,假的是一個太監。有人送了一個假的太監進秦王後宮,供秦始皇的母親,私人專享。這一名假太監,名叫嫪毐,是一個並未閹割的正常男人,卻被送進秦王後宮。

這一類穢亂事件,在一位青年人的眼中,會如何感受?眼看自己母親公然和假太監鬼混,會不會眼睛噴火?

中國人的國罵「幹你娘」,代表一種集體潛意識的遠古恐懼。此刻,秦始皇每天都被人「幹你娘」。他怎樣想?

還有另一傳言,更是驚人。連秦始皇本身,也可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秦國人,也不是姓瀛的。他的母后趙姬,即是那位和假太監嫪毐鬼混的母后,進宮之前早己懷孕了。而經手人是姓呂的呂不韋。秦始皇是可能姓呂的。

倘若是一位平衡得很好的普通人,早己痛苦得反轉自己。但是,秦始皇卻是例外的。他是沒有感覺的。有無母親或者父親,他未必感覺特別痛苦。

始皇的一個謀臣尉繚,曾經這樣描寫秦皇:「秦王這個人,鼻樑高窄,眼長,胸骨突起,說話有豺狼聲,無恩情,有虎狼心...如果他一朝得志,天下人都要成為他的奴隸了。這樣的人,不可與他長久交往。」(原文十分精采:「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摰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

今日的人,不可能看見秦始皇的照片,但這幾句話,卻比照片更清楚。最重要的一句是,他是感情淡薄的。感情淡薄的人,不可能是藝術家,但作政治家,則十分適合。

甚至,他是不止於感情淡薄的。他是負感情的。所以說他有虎狼心。尉繚還看到了一點。秦皇的胸骨突起,說話中帶有一種中空的沙啞聲。這種聲音,反映他凶狠的一面。他的長眼睛,則可能代表一種觀察焦點的遮蔽偏向,未必能夠全面觀察。至於他的鉤窄鼻骨,則可能代表他的意志。

人相之學,未必容易証實。但秦皇的感情淡薄,凶狠,偏向,而且意志激烈,則是歷史上可以看到的。而更重要的是,他是被環境迫出來的。而中國的歷史大勢,就是如此這般被一種異常惡劣的環境迫出來。

奇怪的只是,中國歷史為何無法迫出一位正常的天才,而只能夠迫出一位異常的天才。

對於秦始皇來說,凶狠、淡薄、都未必是太大問題。問題是他的眼光畸側,無法看到真正形勢。

他的畸側,可能來自本身的失衡,亦可能來自他的畸型背景。

他無法相信任何人,亦無法看清見宇宙萬物的真面相。

他的一雙長目,緊緊貼在臉上,扯長了他的眼皮,遮著了他的大半瞳仁,未必真的阻礙視線。但卻是一種很明顯的象徵。象徵了他的視野畸側。

他以為,最重要的問題是怎樣令他這一個秦國的宗族,永遠霸佔中國。他要建立「秦萬世」的江山。

他看不見,問題是怎樣令這一群人,更好地生活在這塊土地上,應付挑戰,創造未來。

只想到統治,就只能接受韓非的觀點,要控制人心,而不是發揮人心。

焚書坑儒的想法,表面是儒法之爭,是學派的爭論。其實是來自他的畸側視野。所以,他其實是內在繼承了儒家而不自知。他的視線,是來自儒家的。

他不知道,甚麼才算是一個「人」。也不知道,作為一個「人」,要怎樣做,才能應付大小環境的挑戰。他不知道,怎樣,才能使這一群「人」,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他只能內在繼承了一種管治的技術。把人的「心」管死,企圖讓秦朝的體系,永遠維持。因為,他的眼光,被一種狹小的政治鬥爭牽扯了。這也應驗了一種道理:

在拳賽圈子中的拳手們,是無暇欣賞風景的。無論窗外的風景多麼美麗,都不可能入眼。只識鬥爭,不理文化。

如果說,秦始皇是異常的英雄,漢代的秘密統治者們,就是正常的狗熊。

漢代的統治者,更加熱衷於控制人心。他們不會焚書,但會改書。他們秘密改動,改寫了大量失傳文章。

如此這般,中國歷史就走上了文化膨脹的道路。不是全部文化膨脹,而僅僅是文化之中的道德膨脹,所有其他一切,全被排斥。結果,就是文化單一,而中國人也長期無法以正常的眼光,觀察世界,創造未來。

今日的一些人,仍未能擺脫這種舊眼光。以為「民主」就是一切。他們只識鬥爭,以為只要解決了政治問題,就可以改朝換代。這種想法,跟以前的「道德決定論」,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換了名詞,是「民主決定論」而己。

而更大的不幸是,這種「民主決定論」是從外國輸入的。在國際政治鬥爭的大旋渦中,停止輸出民主,是改善國際關係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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