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說:
★天地與我並生
★萬物與我為一
★ The Heavens are with me
and so does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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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2013
一個性感的女乞丐
2013.3.23 修訂
從雅加達的清真廟出來, 正要前往一處叫作「新市場」的地方。這回學乖了一點。先從書中查了新市場的印尼語是 Pasar Baru。 果然, 人人都知道這地方, 沿著所指的方向, 穿過一處球場, 對面就是了。
路過球場的時候, 忽然括起了風。吹得球場一角的垃圾在打轉。心想, 大雨就快要來了。這兒四面空曠, 也不知往那躲。或者這也是一個隱喻:人在許多時候, 是無處躲藏的。
自然, 這隱喻也未必成立。前面就是天橋, 天橋雖然很窄, 但有頂, 可以稍躲一會。幸運的話, 跑快一點, 過了天橋, 就是 Pasar Baru, 進了內裡的商舖, 不怕弄濕。赤道中的大雨, 也欣賞得到了。
印尼的天橋, 是跟其他地方不同的。有很長的引道。從這引道走, 上斜也不會太吃力。而且, 引道是之字形的, 一來一回, 共有兩條。
大雨就是在我走完幾乎全部引道的時候來的。還只差五十步就到了。可是, 這五十步就是走不完。又或者, 這五十步也是另一個隱喻。想比喻甚麼呢?
赤道上的大雨, 傾盤倒下來, 而我是很不想弄濕鞋襪的。因為我有香港腳的背景, 弄濕了, 等下香港腳復發, 就麻煩了。(主修文學的學生或者會說: 噢, 這兒又是一個隱喻。但我是真有香港腳的。還寫過一篇治療香港腳的稿。)
就在我停步的時候, 忽然, 察覺到腳下有人。
一個女子, 正在伏著在我的前面, 沒差點踩到她。她正盤膝伏著, 頭垂得很低。同一時間, 小小的五十步天橋, 忽然人都擠上來避雨了。主要是附近的摩托車司機。他們好像都慣了, 一上來, 就脫下頭盔, 縛在天橋的欄杆上。司機們在高談闊論的時候, 其中一個司機, 好像搞了那女子一下。當時, 我其實完全沒有意識到甚麼的, 不然, 我會更加留心看看司機是怎樣搞她的。
那女子有一個膠袋, 就是人們在市場買魚 用的那種紅色膠袋。裡面有一個膠水瓶, 還有一點雜物, 看不清楚。那女子穿一件很奇怪的白色罩衫, 從頸部開始, 把上半身完全圍著。下半身, 也是同樣的罩衫, 只是已經灰黑了。她有時也會取膠瓶出來喝水, 喝完, 就把膠袋收進罩衫裡去。那司機, 就是趁她取水喝的時候, 乘機檢查她的膠袋裡面的。她也很依順, 任那司機看過夠。
雨不停的下。看看錶, 已經超過十五分鐘。在香港, 這是所謂的「豪雨」, 通常都是一陣子就過去。但這裡, 卻是好像要落一整天。要多久呢?這雨, 迫我站在她的前面看她。
我開始研究她的罩衫。為甚麼她要穿這一件東西呢?語言不通,也沒有想過要去問。她的精神正常嗎?好像有點不正常。我相信, 她的罩衫底下的那一件, 才是她本來的衣服。這罩衫是另外的人們讓她穿上的。好像是中東人的那樣罩衫, 而這是印尼, 比較少見的。
是否有人怕她受欺負, 就讓她穿罩衫?
在香港, 也曾發生過一件悲劇。一個母親, 照顧一個弱智女兒。到母親六十幾歲生病的時候, 弱智女兒已經二十幾歲。母親知道自己不能永遠照顧這孩子, 就帶著孩子雙雙自殺死去。
我們的文化和法律, 還有這許多嚴密的機構, 能夠保護弱者嗎?母親之死, 是她不相信這文化, 也不相信這社會的証據。
而這件罩衫, 就代表另一種文化的力量。這力量夠不夠?能保護她嗎?
而我也不是甚麼新聞工作者, 無法把她的生活追蹤寫出來。既不知道她的過去, 也不知道她的將來。只是, 她不像是在挨餓的。她的身體, 也胖胖的, 長得很好。總是有人給她飯吃的。但另一問題是, 這樣子的身軀, 就更容易使她陷入絕境。
在香港, 是很少女乞丐的。多的只是男乞丐。女乞丐是更容易被毀滅的。也有一個女乞丐, 在街上睡了不久, 就不知如何地大肚子了。結果如何?也沒有報導。
另一方面, 要說說我自己了。如果她是個男乞丐, 我會這樣看嗎?當然是不會的。我只會站遠一些。我也想看看她罩衫底下的情況嗎?無法否認。如果否認了, 我就是不誠實的人。
我能否在性慾上絕緣?
曾經寫過一種絕緣理論: 金錢的絕緣。金錢只不過是工具, 而所謂「絕緣」就是不要讓金錢變為生活的目的。你可以賺錢, 賺很多的錢。但要永遠確証, 這些錢不是自己的。這些錢, 是屬於地球的, 是屬於宇宙主宰的。人就好像牛一樣。牛是吃草的。牛也許希望, 吃一點更好的草, 青嫩些的草。但當牛吃魚翅的時候, 牛就不是牛了。人也一樣。當人想到要吃魚翅, 或者吃不該吃的東西, 享受不應該享受的生活之時, 人就不是人了。
這就是界線。所謂「絕緣」, 就是在界線之前絕緣, 不要逾越。儒家常說知止,意思也接近。
錢是好東西, 是有用的, 但也是像電一樣, 是有毀滅力量的。如果不絕緣, 就會毀滅自己。
人不只是應該在金錢上絕緣自己,更應該在名譽上絕緣自己。還有就是在性慾上絕緣自己。人不可以無性慾。性慾是造物主的安排。但是, 性慾的界線, 就是人自己的抉擇了。性慾也如同錢一樣, 是好東西, 也同樣是有毀滅性的。
雨還是不停。天橋上, 人來人往。看見一夫婦, 抱著嬰孩, 卻沒有停步。原來, 下面是有人提供打傘服務的。那母親連著嬰孩, 就穩妥的離開了。
再回頭, 那女乞丐已經站起來。她拿著膠瓶, 在盛接雨水。雨下得很大, 可是, 能夠盛進瓶裡的卻不多。如果她不是在盛雨水,而是搯溝渠裡的水, 我就不知道我會怎樣了。事實上, 人每天都是被迫看見宇宙真相的。你是不可能看不見的。而看到真相的人, 應該知道怎樣做。眼前的事無法挽救, 就應該去做更加根本的事。
我可以怎樣做?
她還是在盛雨水, 並且嘴動動的, 好像在唱歌。
我的反應是把手機拿出來, 偷拍她。拍照是一種潛意識。我是想讓全世界看到她嗎?拍了一幀, 兩幀。她也好像知道了。
我索性把背囊裡的大相機也拿出來, 做了一個手勢, 問可以不可以拍照。料不到, 她不但不生氣, 還擺好姿勢, 裂開笑容讓我拍。我有點尷尬, 用手勢告訴她, 只想拍她盛雨水的樣子。她也明白了, 依舊去盛她的雨水。
就在我取景的時候, 偶然回頭, 才看到, 後面站滿了不少人, 都在看我拍照。大約是我拍照的時候, 後面來的人無法在窄窄的天橋上通過, 只好停下來, 看我怎樣為這一個性感的女乞丐拍照。當下, 好像非常的窘了, 只好住手不拍。這才忽然發覺, 原來雨已經停了。趕忙收拾相機, 好像逃走那樣, 離開現場。(為甚麼雨偏偏要這個時間停?如果雨仍是不停, 後面的一場逃亡戲, 就未必會上演。)
當時心裡想: 啊, 雨停了, 要快些走。其實是底下另有聲音, 敦促自己快逃。
後來才想到, 當她回身去再盛雨水的時候, 是沒有想到, 我已經不再存在的。她以為我仍是在為她拍照。當她再回頭, 看不見人影, 又會怎樣想?
為甚麼我連再見也沒有一聲, 便離開了?是不是心裡有邪念?如果真是光明正大的拍照, 需要這樣逃走嗎?我的絕緣理論, 可能只是一個笑話。但也因此看到了,所謂「知止」,不足在那裡。
這件事, 過去了兩天, 心也無法安定。好像有一隻小鳥, 不住的在心裡盤旋, 停不下 。文章也不想寫了。但預告已經發出, 我不是已經告訴全世界, 我要寫一篇名叫「一個性感的女乞丐」的大作嗎?我逃得了嗎?
終於, 兩天之後再去了那地方一次。其實, 去的時候, 自己已經很明確知道, 再不可能碰見她的。這樣的因緣, 只可能發生一次, 不會有第二次的。只是仍然不能安心。(噢, 真是找死了。因緣甚麼的, 不也是隱喻嗎?)
果然, 五十步天橋之上, 再看不見她了。又到附近的街道上走了兩圈, 仍是看不見。只見有人在附近玩猴子戲。猴子被縛上長長的鐵鍊, 向觀眾討錢。那是很窄的街道, 不給錢, 會被猴子 攔著, 過不去的。大約我也好像猴子, 被問題縛著了。我能夠想得通, 把這鐵鍊解除嗎?
我是否已經觸電?
是的, 我所觸及的, 可能是另外的一種正電。
絕緣理論, 只像一輛三隻輪子的車。當金錢、名譽、性慾三樣事情, 都絕緣好了, 人就站穩, 不會摔倒。
但也是不會前進的。因為,平衡是必須以動力帶動的。
舊式理論, 總是叫人不要這樣, 不要那樣。但要加上新式理論, 才是完全的。你總是要有所作為的。三輪車加上了動力, 人就能前進了。人才是有用的人。你被迫看到宇宙真相, 但怎樣做, 卻是自己的抉擇。你必須要是有真正的觸動,一切才是真的。
所謂「愛」,也不是一種空洞的聲音,而是一種抉擇,一種換取,一種決志。
我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嗎? 相信我已經知道了。
8501 一個性感的女乞丐 8499 201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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