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從那裡來的？

　　我是極端幸運的。因為，一般人所無法獲得的訊息，我在很早的幼童期，就已經知道了。而且，這訊息是要在幾個不同層次裡面得到的，居然，我也全部得著了。
　
　　這訊息，好比生命中的火。此後，我也見過不少無火的人。也看過不少點火的努力。為他人點火，原來是極端不容易的。在我自己的研討班，在他人的研討班，這都是最困難的項目。若干外國，特別是在左腦傾向嚴重的日本，他們的點火嘗試，甚至接近殘忍。在日本接受地獄式心理訓練的學生，無數是半途崩潰，變成神經病的。有的學生，被迫站在瀑布之上三天三夜，面臨摔死的危機。下來之後，或者，有的學生會告訴老師，他的火已經點著了。亦有人從此放棄，或者自殺。因為，如果他不能夠及格，從前就會前途盡毀的。甚麼人需要接受這些心理訓練呢？多半是大企業的管理高層。要及格了，才有升職機會。
　
　　這極端重要的訊息，是甚麼呢？
　
　　其實，迄今為止，我相信，人類語言之中，是沒有一個名詞，可能描述這一個所謂「訊息」的。換句話說，我們人類，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麼。中國人的理論說，這就是「悟」，或者「自覺」，或者「開竅」，好像是很接近，其實全都不是。在中國的禪宗故事中，很多都是很可笑的。和尚老師拿一根木棒，追打學生的頭顱。學生被打得金星亂冒，只能說，自己是「明白」了。亦有老師，把學生掉進水裡去，按著他的頭，不許冒出水面。三番四次，學生嗆水氣逆，幾乎淹死。到學生掙扎著冒出頭來的時候，老師問他：「你悟了沒有？」
　
　　這是一個很有名的禪宗故事。此刻，我只能憑記憶寫出。有心人想查證，也不會太難。而故事更重要的是後面：學生上水之後，老師認為，學生已經徹底領悟，可以接受自己的衣砵真傳，就跳進水中，自殺死了。這一位自殺的和尚，就是其中一代的禪宗大師，學生是下一代禪宗大師。到底那位學生，是在剛才幾乎淹死的經驗中「悟」了，還是目睹老師自殺，知道老師是真心想把傳承的責任交給自己，因而徹底明白地「悟」了呢？這故事是有研究價值的。如果老師不自殺，學生可能領悟，亦可能因此而仇視老師，以為老師迫害自己。但此刻迫害自己的人，用自己的死，去證明了他的意圖。所以，學生就在這種形勢之下，領悟了。
　
　　有用嗎？
　
　　未必有用的。無數「冥頑不靈」的人，看到了棺材也是不會流淚的。你送棺材給他看，只會浪費棺材。如果棺材真的是這樣有用，世界的事，就容易了。遠古波斯的哲王居魯士，制定了一種規矩，要波斯子弟在每次開宴之前，讓僕人舉起一隻模擬棺材繞場一周。但波斯後來還是在極端的享樂情懷中亡國了。
　
　　因為，火是要從裡面點的，是要他自己去點的。因為，門是要從裡面打開的。如果你從外面，迫他去看棺材，或者迫他去過艱苦的生活，他就會有一種被迫的感覺，更加點不著火。他只想逃避，只想生活過得好一點，不會領悟。有的富人，好意想子女儉樸一點，但子女的反應卻通常相反。愈是被迫節儉，將來遺產到手，就愈加倍揮霍。
　
　　有沒有極端聰明的子女，能夠明白這種苦心呢？大約萬中無一。
　
　　因為，我相信，只有造物主，才有這種能力，把一個人投擲到某種接近絕對的環境去訓練，還要讓他有這種內在的材質，不會在烈焰中燒死，而得到鍛鍊。
　
　　沒有人自願跳進煉丹爐的。連孫悟空也不會。孫悟空是被投進煉丹爐去的，不是自己跳進去的。火燒五百年後，孫悟空就成聖了。
　
　　寫了這許多，本來是想寫一點關於「愛」的事的。而本來的問題是：「愛是從那裡來的」，或者，「火是從那裡來的」，甚至是，「悟是從何處得來的」。但文章太長，手指又痛了。還是留待下一篇才繼續寫完吧。


（8437愛是從那裡來的 20120818
星期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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